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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蔗

乐宁拧了拧眉头, 并不明白陆宛祯究竟为什么时时给自己来这么一出。

大约是因为在古代,乐宁根本就没往同性相恋的方向想去,尤其是陆宛祯的身份还是传说中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太子殿下,虽说她已见过当今的圣人同皇后乃是同性, 但以乐宁从未看过百合作品的小脑瓜来思考, 她顶多能将这事当成——

大约是皇帝上位之后,生怕前朝和后宫不稳,与皇后之间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罢。

再说回她与陆宛祯。

乐宁与这位太子殿下最初的互知, 大约是从芝麻开始,自己在进宫觐见圣人时, 将猫儿托付给守卫, 结果芝麻不知怎么跑了,这一去就是小半年。

与此同时,宫中传出消息, 说太子殿下对此猫甚为喜爱,常常带在身边, 还说这猫乃是狸仙。

彼时听见那传闻,乐宁只觉得这人是个封建迷信, 虽说她也知道自己家的芝麻聪慧, 但说把一个人从疯癫的边缘拉回清醒这种神技……

乐宁真的不肯相信。

所以对这传言,她也就抱着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

谁知过年时,芝麻又从宫中主动溜了出来,再从那之后,就陪着乐宁天涯海角地到处闯, 那时乐宁才发现,芝麻身上确实有些不寻常之处。

比如,不会老。

发觉这点之后,乐宁就不大愿意总在一个地儿待着了,怕被人瞧出芝麻的不同,生怕自家的小猫儿被甚么心怀叵测之人瞧上,哪天抓去炖了吃肉。

及至回望安,乐宁被那对夫妻一时为钱财所惑,卖给了姚侯府,从此成为了太子殿下曾经暗中“冲喜”的对象。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乐宁头回接触陆宛祯,就觉着此人心思深不可测,做事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是不知道陆宛祯有时对她做出的行为大胆又荒唐,只是乐宁想不通,自己总不可能美貌到男人女人见了都倾心吧

如果陆宛祯不瞎,就应当知道,这个世界上比她自己好看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那么,排除一见钟情选项。

若说是日-久生情……

乐宁在心中啧了一声。

没日,也没待很久。

继续排除。

再剩下的,要么就是陆宛祯此人以逗弄别人为乐,要么就是陆宛祯就是将她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既然自己还挂了太子殿下“冲喜对象”这个名头,太子殿下看自己不顺眼也是应当的,因为不好对安排这事的姚府有什么反应,所以陆宛祯偶尔想起这事时,不高兴就只能把自己喊到跟前折腾折腾。

如此一想,乐宁的思路就捋顺了。

她给陆宛祯的行为终于贴上了合适的标签。

到了陆宛祯那儿,她就见到面前的人脸上的神情一会儿变得鄙夷,一会儿变得理解,在这两种极端里变了半晌,最终归于平静。

陆宛祯直觉乐宁想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尖,开口道:“你又想了什么”

乐宁眨了下眼睛,模样有些无辜:“没想什么,太子殿下觉着这奶茶味道如何”

把第二碗喝光的陆宛祯淡淡道:“尚可。”

乐宁:“……”

哦。

两人这自然的相处,以及对话的时刻,旁边的邹德全疑惑地抬头看着乐宁,又看了看太子殿下,待到发觉太子殿下瞧乐宁的那眼神时,他又敛了敛眼眸。

眼观鼻、鼻观心,当做甚么都不知道。

只在心中慢慢消化自己的小徒弟就是当年自己一手从宫中带出去的婴孩的事实。

先前在宫中时,邹德全也不是甚么光明磊落之人,宫里的贵人们需要太监的存在,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身子残缺之人,所以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交由他们去做。

邹德全的手中也经过了一些腌臜事儿,但确实不多,盖因他这人少时脑子木讷,不会说吉祥话,也没甚么眼色,在同时间进宫的其他太监们纷纷爬上高位,攀上好主子时,他还在刷恭桶。

好在他活儿干的细致,虽然总受欺负,终究当时遇见了个好总管,某日见他闲暇时在学着认字,对他笑着道了一句:“你倒是个明白人。”

那时邹德全还不知总管那话何意,之后又被调到了其他司,后又辗转去了一良人门下,才有了后头受淑妃一恩的由头。

直到很后来,从宫中告老,走出宫墙的那一刻,他方知晓总管那“明白人”所指甚么——

邹德全这一生,从不为权势、地位所挣扎,所求一切全为自己,这才莫名得以在宫中诸多太监中一步步走到老,误打误撞,明明没有大智慧,却是少有的平安到老的人。

只是可惜……

当年报恩淑妃那事,让他从未忘过。

一想到乐宁初到府上,大胆地提出以辣子入菜,后又建议他寻些农人,摸索辣子的种植之术时,邹德全又想,不愧是陆家人。

无论沦落到什么地步,也不论在什么样的地方,始终都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彼时他还惊艳过乐宁的天资,认为她就该吃祖师爷的这碗饭。

如今想来……

她天生该是站在高处的,现下却只能日日出入庖厨,若让她知晓了自己这个师父所做的事,应当是恨极了自己吧。

邹德全站在那儿,又慢慢阖上了眼睛,小徒儿先前在望安时那诸多往事如烟一般从他的面前吹过,邹德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论是什么结果,他都做好了准备。

他从未走出过宫墙,他一直都明白。

……

因着陆宛祯对奶茶口感的口是心非,乐宁就借用了陆国公府的灶房,去研究奶茶的绝配——珍珠,非要让这死傲娇改口不可。

院儿里只留下陆宛祯同邹德全。

陆宛祯想到从影卫那儿得知的邹德全这些年对乐宁的照顾,说实话,她不是不知晓民间手艺人对徒弟的德行,邹德全在其间绝对是特例,若说乐宁这些年在谁那儿待得最满足,毫无疑问,邹德全比她那对父母要好得多。

从未苛待过徒弟,甚至还将自己手中食肆的收入按提成给徒弟分红,也是邹德全真痴迷庖厨一道,想着要培养出同他一样,忠于厨道,心思单纯的孩子。

只是……

对陆国公府来说,终究还是不够。

陆宛祯未对邹德全说些什么,早已听到消息的陆辰就在院儿门口等着了,经人通传后进入,便瞧见了里头的邹德全。

“是他”

陆辰显然也是记得邹德全的。

无论是对方曾在宫中那御膳房大总管的身份,还是后来作为邹公食肆当家人的身份。

陆宛祯想到乐宁见到邹德全的反应,本想将人直接交由陆家处置,却又担心以乐宁那性子,说不好还会维护这师父,于是想了想,对陆辰道:

“我还未从阿宁说此事,处置他一事,可容后再议。”

陆辰想到乐宁在食肆中那番如鱼得水的模样,霎时知晓了陆宛祯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面上却不见半点笑意:

“我晓得,此事我还得同爷娘稍作商议,再同殿下打算。”

陆宛祯嗯了一声,背着手踱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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