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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流言

就在这时, 一个高大的身影矫健地翻起院子,一把拎住扑上来的陈谷香的领子, 毫不留情地将她给甩到了墙角。

角落里“哐啷”一声巨响,陈谷香哎哟一声,伴随着整齐码在那里的柴火滚到地上。

“正青哥。”晏缈赶紧拿着拴门杠跑到他身后。

“你没事吧”符正青收回视线, 立刻就用目光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还想亲手给她检查一下的,担心小丫头身上受了伤不告诉他, 但碍于礼节什么也没做。

晏缈连忙摇头, “她没碰到我。”

符正青在她头上拍了拍,往墙角扫了一眼。陈谷香滚到角落里半天不起来,满身柴火块她也不管,躺在泥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边嚎边骂他们欺负她一个老婆子。

晏缈心里啐了一口气,原主“晏缈”也当真是被那本书的原作者给坑得不浅, 给她安排了这么一门亲事

“怎么回事”符正青问。

晏缈就将陈谷香那些偏激的话又给他说了一遍。

符正青的脸色微沉, 走到陈谷香身前站定, 沉声说道:“陈谷香,是你儿子王海为了前途想害人在前, 跟晏缈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又说:“王海会有今天的下场,与你这个母亲没有将他教育好脱不了关系,你应该知错就改,教育他好好改造,洗心革面,而不是到晏家来闹, 这件事本身就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他说的都是实话,然而陈谷香如今已经因为被抓去坐牢的儿子陷入了某种魔障,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她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喃喃地说:“都是晏缈这个丧门星害的,都是她害了我儿子都是她这个丧门星害的”

符正青眉心狠狠拧起,陈谷香要不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他早一脚把她踹进清水河里了

因为符正青在这里,陈谷香没敢再动手,她一边哭着一边喃喃地骂着晏缈,魔障般地走出了晏家的院子。

晏缈赶紧过去将大门栓住,回来见符正青表情难看,心里有点酸还有些发软,小声哄道:“正青哥,算了,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唉。”

符正青觉得这事没这样简单,晏缈和王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有他在,他不会让人伤害晏缈。

晏爱国也叹了口气,说道:“这王海真不是个东西,当初我们真是瞎了眼了。”还差点害了宝贝缈儿,真是想想就后怕。

“这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也不知道王海会是这种人。”符正青宽慰道,而后见院子里满地狼籍,弯腰将满地的柴块拾起来码好。

晏缈吐了吐舌头,赶紧过去给他帮忙。

陈谷香从晏家出来,神游似地走回家,刚进家门,一个老太也跟着钻了进来,正是之前去晏家提过亲事的何婆子。

陈谷香嘴里还在喃喃骂着晏缈坏话,何婆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去过晏家啦”

陈谷香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何婆子笑了笑,自顾自在旁边说道:“他们晏家的女儿可不得了,一个小小年龄克死了未婚夫,一个害得前未婚夫去劳改所,这做的是什么孽啊”

这话终于让陈谷香有点反应,她皱着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呗,”何婆子往她身边坐了坐,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家大女儿晏芬,以前有一个未婚夫,但是订婚没多久就被水淹死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我却是知道的,那孩子被救上来时,就已经断气儿了,那肚子鼓得老高,脸都泡得变形认不出人样儿来了,你说她们这一家子,是不是害人不浅”

陈谷香浑浊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是她们害了我家小海”

何婆子菊花似的嘴唇抿起一个不明显的笑,说道:“我看呐,还是不要与他们家走太近好,你看这么大一家人,把日子过成啥样听说她家那小丫头还勾搭上旁边那家的符正青,他可是公安局副局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看上这么一个乡下丫头,这要是我儿子,我保管给他娶个城里的闺女儿。”

何婆子一把年龄了,却用这样的话语来说两个小姑娘,着实太过尖酸刻薄。然而陈谷香现在思想偏激,完全不觉得她说的话有问题,还认定了就是晏家两个女儿有问题

“是了,是了,就是她们命里克夫,所以才会害了我儿子一辈子”陈谷香说着就呜呜哭泣起来。

她心中存了这种思想,打从那以后,她逢人就说晏家两个女儿克夫,说她们害人不浅,生生将两个清白无辜的女孩儿给妖魔化了。

尽管此时还是在文化运动时期,一切迷信的东西都会被打为封建迷信,但是某些东西是根植在老百姓骨血里的,她说得多了,又说得有理有据,便渐渐地有人相信了。

时间慢慢向前,很快,如火如荼的秋收到来了。

这段时间,生产大队要收稻谷,还要掰玉米,挖红薯,事情一茬接着一茬,这是整个大队接下来一整年的口粮,一点马虎不得。

扎人的秋老虎明晃晃挂在天上,男人们都去收谷子了,女人则被分派去掰玉米。

晏缈早上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要去上班的符正青,符正青很舍不得媳妇儿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要是他能早点把人娶回家就好了,让她安心在家做官太太,可惜这丫头死犟,就是不松口答应他。

符正青也舍不得逼迫她,帮她把帽子的绳子系紧,又瞧了瞧她的袖子,说:“要是太累就别干了。”

晏缈笑,“我不干,你养我呀”

符正青双眼倏地亮了,连连点头说:“我养我养”

晏缈乐了,“我有手有脚的,干嘛要你养”

符正青叹了口气,低头检查她的背篓,“带水了没有我给你的糖你带点在身上,要是太累就吃一点。”

虽然符局长有点婆妈,但是曾经是孤儿的晏缈还是比较喜欢被人这样关心的,她心里有点甜,说道:“好,我都带着了。”

符正青还是不放心,但是该说的都说了,也没啥可说的。两人在门口站了半晌,都有点舍不得走,晏缈看时间不早了,就说:“那我先去上工了,你也赶紧上班去吧。”

自打出了王海那档子事,赵进喜和符正青是彻底撕破脸了,赵进喜还在吴国梁那里说了符正青不少坏话,连带着吴国梁对符正青的印象也很不好,符正青现在的处境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风光,晏缈挺心疼他的,可她帮不上什么忙。

符正青想摸摸她的头,又碍于礼节什么都不能做,抬手在她头顶虚晃了一下,最后说:“我下班回来去给你帮忙。”

晏缈不想拒绝他的一片心意,轻轻点头说:“好。”

时间实在不早了,晏缈只得跟他告别,背到背篓去上工了。符正青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骑车去了县城。

晏缈要去掰玉米,晏家其他人都被分去打谷子了。

他们大队的田地有好有坏,打谷子时都是全村人一起出动,挨着田收,不过也会男女分工干活。例如面积大的良田,收的谷子多活重,就分给男人去干,女人们去收那些开在山上或者沟里的小田,当然也不尽然是如此,男女混合干活也是有的。

晏芬今天分到的活,就是去收山湾里的谷子,和她一起的有几个已婚妇女。

那几人都是嘴巴比较敞的,最近听到了好些晏家两个闺女的八卦,此时看到她,那个嘴巴大的张嫂子竟然忍不住当面问起了她。

晏芬性情大方爽朗,可到底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被人当面问起这种事,心里又难堪又难受。

这些女人可能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好,但是她们的眼神里还是透着一股看奇怪事物的打量神色。

“我劝你们嘴巴积点德,不要拿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当消遣。”晏芬沉着脸丢下一句,就拿着割谷子专用的刀去了另一丘田,不跟他们搭伙了。

那几个女人瞅着她的背景嗤了一声,张嫂子翻着白眼小声说道:“自己命硬克死了未婚夫,这么大了还没嫁人,也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另外几个到底还是觉得这话太刻薄了,笑着打圆场,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

在陈谷香不遗余力的“宣传”下,整个村子都是关于晏家两姐妹的流言蜚语。而且这流言越传越变味,慢慢地就变成了,晏芬当初那个未婚夫死的时候她就在边上,人明显就是被她克死的,晏缈更是不得了,亲手把自己的前未婚夫送进劳改场,就因为她和那谁谁勾搭上了。

这些话传得相当难听,大队里一部分有理智的人听一听就知道这是在传瞎话,压根不打算理会。还有一部分人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边传着闲话一边还往里面添油加醋,恨不能亲自上台给全村人说一段书。

晏缈来自现代,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过她一直在调查这流言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的。

晏芬就不同了,她只是这个年代一个普通的尚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对人生和未来有憧憬,名声问题关系到她的整个人生,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这天被人当面问到脸上,她当时把话怼了回去,事后却越想越伤心,觉得自己名声已经坏了,这辈子可能就要嫁不出去了,说不定还要拖累家人被人戳脊梁骨,一时越想越偏激,越想越绝望,下了工后就跑到清水河边,心想还不如死了一了白了

“喂,你干什么呢”

就在晏芬站在河边,一时想不开想一头扎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吼道。

晏芬回头看了一眼,是他们生产大队的队长李秉贵。

李秉贵作为整个大队的队长,管理着大队的生产和生活,在大队很有说话的份量。晏芬和他接触不多,只知道他为人严肃认真,对他很尊敬还有一点点害怕。

“我、我没干什么,就想在这儿坐一会儿。”晏芬擦擦脸上的眼泪,抽泣着小声说了一句。

李秉贵看出来了,他背着手走到河边,和她离着两米的距离,说道:“不要太在意别人说的话,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干活很勤快又认真,比那些只会偷奸耍滑的大嘴婆子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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