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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我知道的话,那岂不是也很有嫌疑”

甘砂切下稍大的一块肉塞嘴里,把一股子无处可泄的怨气都撒在唇齿间的牛肉上。

“你今晚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甘砂心情低到谷底,含糊应了声,没发觉齐烨一直在盯着她的动作。

“刀法挺娴熟的。”不凉不热的一句,齐烨说:“看来的确对不起今晚这两块牛扒。”

他讲过更过分的话,甘砂也不意外他能把这样的羞辱摆到台面上。她回忆出门前收拾小包,身上带的钱应该够对付,不至于落个吃人嘴软的下场。

两人默默对付那两块“不值当”的牛扒。音乐换了一曲,仍然风格一致,舒和,柔美,每一个音符都在上流社会的从容不迫里淌过,满耳的奢靡与优雅。

然而若扒开华丽的表皮,会发现每一个铜板都沾满了无辜的泪水与鲜血,堆叠起齐烨这类人通往上流社会的阶梯。

甘砂放下刀叉,情绪上头,冷冷道:“齐先生,我吃饱了。”

盘中餐已消灭得七七八八,齐烨也停下手,擦嘴。

舞池飘来两对起舞的男女,眼波流转,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齐烨丢下餐巾,欠身向她走近,伸手:“为了 ‘对得起’今晚这一餐,陪我跳个舞吧。”

握过刀叉的冷硬双手停在她眼前,微微曲指,姿态不容拒绝,让甘砂相信,如若推却,齐烨会不由分说捉住她的手,把她甩进舞池里。

今晚是逃不掉的。

甘砂把手交给齐烨。

一如她所想象的冰冷,力度不轻不重,但如果挣扎,可能会立马变成钳制。甘砂毫不怀疑这人的喜怒无常。

齐烨另一手贴到她的后腰,裙子很薄,男性热度穿透而过,如一只变凉的熨斗,甘砂脊背发麻。

手搭在他肩上,起先入目的是他的喉结,凸起的一颗带着雄性的压迫力,甘砂挪开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但男士香水的味道还是游进鼻孔,蛇一样往身体里钻,直到渐染上他的味道。

她随着他旋转,缓慢的节奏似乎要把他们接触的每一秒定格。

“跳得还不赖。”齐烨稍显意外。

“谢谢。”甘砂声音平直。

流转的灯光莫名勾起“红厂”灯红酒绿的回忆,那时的男人比现在的还要贴近,他们气息交杂,热力融为一体。想起男人那张嬉笑怒骂的脸,像一桶冷水陡然从透顶浇落,甘砂彻底清醒,也明白了面对两人不同的感觉从何而来。

游征尚可认为亦敌亦友,而眼前这位,才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想什么呢”

齐烨的声音从透顶落下,渗透天灵盖一样凉冰冰的。

余光觉察到他的盯视,甘砂毫不怯懦地回视,唇角一勾,“在想齐先生如何会答应和一个不信任的人会面。”

男人眼睛在阴影里,甘砂看不透他的眼神。

“你可能搞错了一点,不信任和危险是两个概念。”齐烨说,“我不信任你,不代表你对我具有危险性。事实上,还没有哪个人让我感到过危险。”

一曲终了,甘砂在此时离开他的牵制,齐烨没有追截,两人面对而立。

齐烨给今晚的烛光晚餐划上句号,“你不必觉得对不起了。”

齐烨走在她四五点钟方向,两人一起进电梯,很快又进来两名西服打扮的男子,护在齐烨左右。想来应是保镖了。

他摁的是负一层,甘砂戳了一层。齐烨继续他一晚的怪异与绅士,“你现在住哪,我可以送你一程。”

甘砂婉拒,从电梯的墙面镜瞥了他一眼,说:“不必了,和您不同方向。”

齐烨也点到即止,说:“你店的事,我深表遗憾。”

甘砂简单点点头。

一层先到,她离开电梯,齐烨和他的保镖一块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后面。

甘砂等出租车来的间隙,眼睛对着夜色和霓虹灯放空,神情越来越淡漠。

酒吧的嘈杂与粗犷才契合甘砂这种人的个性,无需端庄,无需矜持。她挪到高脚凳上,两腿随意交叠,胳膊肘撑着吧台要了一杯酒。

酒杯外壁结成的水珠还未落下,身旁一个穿灰色衬衫的男人靠近,两袖挽起到胳膊肘。昏沉灯光也掩饰不掉眼角皱纹,一眼望过去皮糙肉厚,得有将近五十的年纪。幸运的是浮肉没有光顾他,衬衫纽扣妥帖地扣紧,下摆严谨地收进裤子里。

中年男人也叫了杯酒,端着转动椅子面向舞池,红男绿女的疯狂里男人双眼一股浑然天成睿智的冷静。

“你今晚过得挺充实的啊, ‘一石二鸟’。”男人的揶揄自带一种家长风范的教育意味。

“什么”

甘砂把声调控制在秘密范围。两人相反的朝向看上去像两个陌生人,而性别关系又像准备搭讪。

段华池低喝:“你身上的香水味,我记得你是不用这玩意的吧……”

起先甘砂依然不明白,想靠近一点说话,刚一侧头,瞬时煞白了脸。

也许是方才习惯了,甘砂才反应过来身上一股熟悉的男人香。

段华池点到即止,说:“下回别冒这风险。”

甘砂匆匆应过,“时间紧,您挑要紧的说。”

段华池不再废话,问:“你还记得小莫吗”

甘砂愕然。

那边也不等她回答,接着道:“他负责这案子,昨天来了一个目击证人,自称在现场见过嫌疑人。所以――”

甘砂迫不及待,“那人是谁”

段华池说了一个名字,甘砂惊诧,辩驳道:“怎么可能,现场就我跟他,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人看到。”

段华池冷笑,“现在不是有没第三人的问题,是有人相信 ‘第三人’说的话,你明白吗”

“你是指……有人做伪证”

段华池耸肩,“姑娘,我什么也没说。”

甘砂陷入混乱与迷惘,酒灌入口,顺着食道往胃里爬,火烧火燎一般。

“我能打听到的就这么多,还有,小莫管这案子,说不定哪天牵涉到你。你也留意着点,别露馅。”

“知道了。”

甘砂放下杯子,掐着眉心,指腹的水珠湿润了浅浅的沟壑。

“还有事么,没事我去跳舞了。”段华池一副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想我年轻时候――”

甘砂鼻子一皱,讽刺地砩。

段华池:“……”

“最后一个,游征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什么关系”

段华池跳下高脚凳,最后抿下那口酒,丢下一句“必要时候告诉你”,当真摇晃双手,笑容满面挤进舞池。

甘砂避嫌地好一会才转过身,拥挤的舞池里却哪还有那个老男人的身影。

她结了账,也离开了酒吧。

将近午夜。

旅馆一楼的棋牌室里老板和邻居们牌打得正欢。

甘砂匆匆上楼,房间灯没亮,图图大概睡了。她踩掉高跟鞋,摸黑扶墙过去。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图图床上的异常。

“图图”

甘砂回头去打灯,灯光骤然大亮,图图的床铺空无一人,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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