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白见前台小姐脱离了危险,人后退一大步,仗着周如生行动不便,站在距离周如生至少一个人的位置上,声音平稳。
“今天是我得罪了周公子,若是周公子不嫌弃,晚上一同聚餐时,我会亲自向周公子赔罪。”
说罢,拎着手中的行李,跟着经纪人宋小姐往楼上走,即没有回头再去看周家兄妹两个,也没有去关心一下前台小姐的情况。
反倒是周如生,紧俏的盯着许暖白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向自己的妹妹栩栩。
周栩栩看了自己哥哥求而不得的一场戏,心中反而得意,像是一个旁观者,与自己哥哥对视上时,两个人一同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说的没有错吧,这个许暖白,保证你一见面就喜欢。”
“妹妹送给哥哥的康复礼怎么样?”
周如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酒店电梯处走去,直到跟周栩栩两个人一同进了电梯里面,他这才开口。
“是不错。”
“只是要动点心思,才能将人……”
周栩栩弯着唇角,稍稍靠近周如生的耳边,“别急,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就好了。”
“哥哥你今天晚上只要做好准备就好。”
周如生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办事,我放心。”
……
许暖白的房间位于酒店的7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单人间,有一张大床。
才刚刚将行李拎进屋子里,她收拾都懒的收拾,叫了个外卖,人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像是卸去了一身的气力。
当天下午也是从睡眠中度过的,期间还接到了自己经纪人宋小姐的电话,那会儿睡的正香,声音像是从鼻腔中挤出来的,瓮沉的很。
“……喂?”
“你在干什么?赶紧下楼。”
许暖白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眯成一条,人蜷缩在被窝里,惬意的很,“什么事啊。”
“今天下午没有戏,导演集中要求明天所有参演的演员集中背台词,你是女二号,缺席怎么行?”
他们这部戏的导演,虽然也是看人下碟、拿钱办事的典型商业类型片导演,但是骨子里却还是带着点艺术追求,对于几个演员的要求也非常严格。
曾经有个女N号,因为没有演戏经验,站在补光灯下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当场就被导演指着鼻子骂了一分钟。
最后还得红着鼻头念台词,不能听见有哽咽。
可谓严格。
许暖白运气不错,自从她参演以来,受到的褒奖远远大于批评。
再加上本身就是学音乐的,台词功底远比寻常演员深厚,跟周栩栩对戏时,几次盖过了周栩栩的风头,甚至有一次被导演连连称赞,要求现场收音。
轮到周栩栩,反倒蹙着眉头,半是讨好的说,“要不,周影后选一个喜欢的配音演员试一下音?”
周栩栩当场阴了脸色,差点撂戏不拍。
明天的戏份台词多,不光光有主角的戏份,还有配角的戏份,导演怕现场忘词耽误了拍摄进程,才组织了这么一场背词大会。
但许暖白实在是累,她翻了个身,将被子盖到自己的头上去。
“集中抽时间背台词?不去。”
经纪人宋小姐在手机里面不断催促许暖白,“今天你不去,明天要是被周栩栩抓了话柄,在网上带节奏,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赶紧下来,你的台词背好了?”
许暖白想了想,“嗯,背好了。”
宋芳菲本想还晓之以理的数落许暖白几句,被许暖白噎的的说不出话来,在手机中质询。
“真的背好了?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你停拍这段时间,都是跟衍城哥哥在一起的,哪里还有时间背剧本,别是在骗我。”
许暖白此时才稍稍清醒了一些,举着手,伸了个懒腰,脚背微微绷直。
颈上戴着的项圈,脚上带着的链条一同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像是在附和经纪人宋小姐的质疑。
“当然有,”许暖白按住脚上带着的脚链,又松了松微微紧的项圈,随性的说,“跪在门口向高先生求欢的时候,实在无聊,把整部剧本都背下来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许暖白呵欠连天,听到宋芳菲的声音。
“那我可就这么回应导演了,今天晚上他八成要问这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许暖白揉着眼眶,似是还不觉得自己精神,人又回到被窝里去,“问就问,我还能强迫他不问。”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高衍城那样,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的身上。”许暖白嘟囔着。
话自然被经纪人宋小姐听了去,“你说什么?”
许暖白连连摇头,“什么都没有。”
应和了宋小姐几句,许暖白倒头又是一场小梦,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了吃饭的点。
今天晚上,他们有一场聚餐,就在酒店二楼的宴会厅举行。
一同来参加聚会的,不光光只有他们一个剧组,而是好几个剧组的联合聚会,听说宴会当晚,还会有几个大佬参加。
甚至有风声说高衍城也会到场。
当许暖白打扮完毕后,从电梯中走出去,见到几个不知道从哪个剧组来的小演员,打扮的花枝招展,兴奋的站在一起嘀嘀咕咕。
“只在杂志封面上见过高先生,要是能够见到本人就好了。”
“怎么,你还在做飞上高枝当凤凰的美梦呢?”
“那可没有准,像高先生这样的人,眼光高是高,可指不定看上谁。”
许暖白跟在这几个人的身后,面无表情。
脖颈上昨天晚上被高衍城留下的红印浓重了些,怎么都盖不下去,现在似乎隐隐发热,更不不用说,某处早已经被高衍城折腾的走路都不舒服。
她暗暗的想着。
被高衍城看上,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情。
瞧她,没有变成凤凰,反倒变成了一条跪下寻欢的狗。
一场两个剧组的小型聚会,许暖白还是穿的不多,仅仅一身白色连衣裙,搭配长袜高跟鞋。
由于脖颈上带着高衍城给的项圈,她没有特别准备项链,只是简单的在铃铛上系了个小蝴蝶结当成配饰。
相比较其他女明星,她的穿着打扮已经算是朴素了。
但进场时,还是引得了众人的广泛关注。
其他剧组的人关注许暖白,完全是好奇,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最近在网上屡屡被提及名字的女明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更何况今天周栩栩也在。
少了谁也少不了看戏人。
许暖白在众人的眼光中款款落座,她不过是个女二号,论番位压不过周栩栩,再加上来的不算早,只能坐在某个角落里。
这还是经过经纪人宋小姐的争取,才有机会坐在主桌上。
“感谢我吧,”许暖白落座时,听见了宋芳菲声音,“周栩栩还想把你安排到灯光、道具那桌上去呢,幸好我极力要求,才让你有了上主桌吃饭的机会。”
许暖白点了点头,由衷的道谢。
每个在场的演员都希望有上主桌吃饭的机会,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偌大一个桌面上,除了他们剧组的导演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剧组的导演,有几个老头子看着极为面熟,许暖白细细想来。
好像是刚刚获得某个国际电影节奖项的导演。
正座上的,是几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一个个眯着眼睛,在桌上几个女明星的身上来回逡巡,甚至有一个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许暖白拿着杯子的手指上。
满是不怀好意。
跟周如生的目光有几分相似,都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
许暖白从不怯场,她只是奇怪,为什么最主要的位置上是空的,于是低头问经纪人,“今天这场还有谁要来,主位上空着。”
宋小姐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从哪空降的大佬。”
他们桌上缺了一个人,谁也不敢提前动筷子,直到主位旁边的男人收起来手机,用手上的扳指不住的磨着筷子,碧绿色的东西泛着莹润的色泽,在灯光下微微晃眼。
他说,“咱们先开动,那位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
身边几位大佬连带导演们都如释重负。
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吃笑笑,轮番敬酒,几个主位区的大佬身边都跟着小美人,该挡的也就挡掉了,嗲声嗲气的哄着其他人喝酒。
就连周如生的身边也跟着一个。
许暖白一眼就辨认出来,那个是个小明星,隔壁剧组的女二号,今天画着浓重的妆容,却穿着白色的小连衣裙,发型梳的整齐规矩,许是用上些定性的用具,看着油光水滑。
还有点眼熟。
许暖白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从餐桌上找东西吃,一边默默思索着,忽而脑海中某种思绪一闪而过。
那个小明星,今天的穿着打扮,似乎跟她拍戏时的戏服有一点点像。
冷意在瞬间侵袭了背脊。
酒过三巡,该是游戏做乐的时刻了。
酒桌上挨着大佬们近一点的,多少个都被黄段子弄红了脸,一口一个讨厌,唯一他们不去开玩笑的,只有周栩栩。
再怎么说也是周家的千金,又是高衍城的未婚妻,面子还是要给的。
有一个红胀着脸,眸光迷蒙的盯着许暖白,却笑问周栩栩,“我说,周影后是年轻人,主意多,要不提个乐子让大家伙高兴高兴?”
本是寻常的提议,却让许暖白听出几分刁钻来,她抿着唇角,看向周栩栩,两个人的视线相撞,却听见周栩栩清亮的声音。
整桌人都听的到。
“说起来,还真有个趣事,今天我们导演准备了一场剧本会,专门让我们这些台词不熟悉的演员一次背词,省的明天拍戏时出了差错。”
“明天需要参演的演员都到齐了,可偏偏少了一个人。”
“我本以为她不去是懒惰,也听说她这段时间被绯闻缠身,忙的不可开交。”
“可问过导演之后,才知道,她已经在导演的面前夸下海口,表示自己已经把整个剧本都背的滚瓜烂熟了。”
许暖白心头一凛,看向周栩栩时,对方也盯着她,唇角带着微末的笑意,像是淬了冰沙,冷极了。
“各位在座的先生女士们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个剧本的体量是寻常剧本体量的三倍不止,还有一些半古半白话的文,如今拍摄进度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一般的演员可没有将整个剧本背下来的本事。”
“今天在我们的剧组里面出现了这样厉害的人,大家不想见一见么?”
周栩栩这话一出,有几个大龄的男人当即亮了眸子,觉得有意思,“谁有这样的本事?”
他这话音才刚落,就被另外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打断,“光光背剧本有什么意思,就不能想点有意思的乐子?”
许暖白的手指紧紧握住杯把儿,用喝酒的功夫掩盖自己的情绪,酒水在酒杯中晃荡着,溢到唇边,酒气冲天。
又香又辣。
周栩栩压根不管许暖白什么神情,径自接口。
“魏总说的对,光光背剧本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这样,我将剧本给魏总看看,魏总从剧本中随即抽段子,让那个人背,背错一句,就脱、掉身上的一件衣服,怎么样?”
许暖白的神情不动。
周栩栩真不愧是高衍城的未婚妻,折腾人的主意一茬又一茬。
在场的极为虽然不明面叫好,但一个个也都笑意融融,权当默认。
也不是没有反对之声,有一个带着眼睛的,一脸严肃,当场反驳。
“让一个小丫头当场表演这个,是不是过分了,要不说,背背台词行,脱、衣服就算了,人家就是小丫头,以后出去了怎么见人?”
周栩栩从容的接话,“这就是孙总不知道了,您口中的小丫头,可不是冰清玉洁的人,相反,还更喜欢这样的场所,要是不穿衣服就能讨得各位老板的欢欣,巴不得什么都不穿呢。”
“你说是不是,许小姐?”
话头对准了许暖白,连带着将几位老板们暧昧的目光也被引导她的身上。
这是要将她推向风口浪尖,还没忘记往低里踩,看着她浑身泥泞,狼狈不堪。
话说的极为难听,当场宋芳菲便发起飙来,蹭的一下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眸光炯炯的盯着周栩栩,皮笑面不笑,“表嫂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啊。”
“只是在场的大老板们有点多,这玩笑挺没有意思的。”
周栩栩倒也不恼怒,盯着许暖白,“哪里是开玩笑,今天许暖白没有参加下午的剧本背诵,不是周所周知的事情,既然有这样的本领,不出来露两手么?”
宋小姐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许暖白拉住手腕。
她低头,许暖白抬头,两个人的视线相撞时,许暖白反倒一脸淡定,“好,既然大家都不嫌弃,就给大家背几段,权当是酒会助兴了。”
宋芳菲难免有些担心,悻悻然坐会原位,低声询问许暖白,“这么厚的剧本,你能行么?”
许暖白微一摇头,“试试看好了,不试怎么知道。”
全桌欢欣沸腾,独留宋小姐一个人暗暗担心。
几位老板来回推脱,最终决定由最靠近主要位置的老板出题,他从自己的衣兜中掏出来眼镜,仔仔细细的翻看了许久,从靠后的几页挑出来一段。
并非以念页码的形势,而是戏瘾上身,念着其中男主角的台词。
“可笑吗,我如今落魄成这样,走路需要人搀扶,吃饭需要乞讨,就连睡觉,也要在梦中数一数手中的钢镚还剩下多少。”
后续的一段经典台词,接下来需要接上的,并非她这个角色的对白,而是周栩栩的。
她低头敛眉,沉了沉情绪,确定情绪进入氛围,这才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
酒瓶举的高了一些,水花砸在酒杯里,哗啦哗啦。
“我确实想笑,”许暖白薄唇一启,缓慢开口。
“但我笑不出来。扶着你走路的人是我,喂你吃饭的那个人是我,你梦里数着的钢镚儿,是我将自己挥霍的不着寸缕,在风月场里笑脸迎人换来的。”
她的呼吸骤停,唇瓣贴在透明的玻璃杯上,红色掺和着唇纹,印上酒杯口。
“所以我当然要笑,我今天不笑,明天你用什么吃饭?你能抛下一身的骄傲,站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卖屁股么?”
尤其最后一句话,掷地无声,轻柔如烟,却铿锵有力,表面上看是牺牲自我的烈士,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情到深处自然蠢的可怜虫。
一段结束。
酒桌上,人人沉默。
不知道第一声掌声而起,雄厚而响亮,逐渐越来越多的鼓掌,坐在主位最近的老板直接起身,连声鼓掌。
“好!非常好,不光光台词一字不差,就连剧本中倒水的声音都还原的惟妙惟肖!”
“而且我看到剧本里面,这段的标注姓名并不是你,而是周影后。”
“连别人的台词都能背下来,实在难得。”
许暖白微微敛眉。
“您谬赞了,记住栩栩姐的台词只是因为,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对戏时的情感带入。”
“我相信栩栩姐一定也能记住我的台词。”
“哦?”大老板来了兴致,“要不咱们从剧本里抽出一段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