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大难,借钱,还债,和……要债。哪一样都脱不开这黄白之物。
为了顺利借到银两,唐音甚至破天荒地起了个早床,这对她来讲是极为重大的牺牲了。
清晨的沈府总是热热闹闹,小丫鬟忙着给院墙下的花草浇水,孙管家正指挥家丁们搬运一些旧书册,趁着天气好,可以拿出来晒晒,去一去霉味儿。
唐音毫无阻碍地进了大门,门口的小厮见她,礼貌地道了声“唐姑娘”,便请人进府。一路上遇见形形色色的家丁丫鬟,大家都毫无意外之色,纷纷客气地行礼,跟对待自家小姐似的。
毕竟是借钱,还借这么大一笔巨款,唐音心里没有底,只觉得院墙也高了,各色面孔也比平日严肃了。她撞见平日最相熟的喜穗,一把抓住她,问:“你们少爷呢今天在哪儿,是不是去商行了?”
喜穗歪着头,想了想:“应当是的。少爷忙,每天都是一大早出门的,就算不去商行也定是和人谈生意去了。”
“好。”唐音深思熟虑点点头。昨天和苏棠分别后,她思考了一个下午,觉得这事儿不能先大咧咧找上沈瑄。
没有任何理由。
只因为沈瑄全身都散发一种迷之坑人的气场。
想起那双何时何地都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以及时不时轻扣茶杯的手指,唐音便觉得……他不是坑人,就是在坑人的路上。再说了,她和宁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件事怎么也应该先找好姐妹商量。
宁欢算起帐来眼都不眨,算盘珠子打得跟炮仗似的,想必也很会存钱。
哥哥和妹妹的院子正正相对,中间隔着一片花圃,唐音为了不惊动沈瑄院里的小厮,便特意绕开了正门,来到沈宁欢那座小院的后方。
“宁欢,宁欢!你在不在啊?”唐音压着声音喊,边喊边使劲蹦跶,目光越不过院墙,便跑到榄窗边,扒着窗棂往里看。花架下的秋千空荡荡的,房门也紧闭,难道宁欢一大早就出门了?她从来不会这么早去商行,逛街的话也会约上自己,这是去哪儿了?
“那扇窗户毛刺多,当心。”沈瑄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一如既往的淡定。
唐音吓得松手,差点没站稳,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出府了吗?”
相识这么久,她才逐渐发觉一件事,沈瑄走路是没什么声音的,不论是绵软的草地,还是水磨方砖大路,不看腿的话,几乎以为他在飘来飘去。
“平日是的,不过今天正巧空闲了。”沈瑄说罢悠悠抬眼,耐人寻味的目光,“只是没想到,偶尔在家里散步也能遇上你。”
他见唐音满手都是灰尘,拿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唐音的帕子是淡黄色,淡雅别致却不耐脏,她舍不得弄脏,多半就不肯擦了。
唐音埋头擦着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宁欢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在家,稀奇。”
沈瑄叹气,摇头道:“长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管不住了。”
她听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扑哧一笑:“你才比她大几岁呢,在这装沧桑。”歪头想了想又愣住,“不对,你也二十有一了,该成家了,隔壁崔远比你还小几天,上次遇见他女儿,都会喊我姐姐了……我这不是生生比他小了一辈?”
沈瑄默默听着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时不时幽幽抬眸,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唐音意识到自己跑偏了,赶紧打住,眼巴巴往沈宁欢的院子张望,望眼欲穿,偶尔也看他,欲言又止。
“她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若有急事,也可以直接找我的。”沈瑄直言。
“宁欢有银子么?我需要很大一笔。”唐音想了想,把苏棠的事简要说了,手中竹纹帕子时而被她拧成绳,时而又松开打成蝴蝶结,完全没意识到这还是别人的。
“她没有。前天我见她买了只玉镯,成色很好,估计零用都花光了。”沈瑄的回应没半点迟疑,望着她慌乱的眼睛,良久道,“这件事你找我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我也同苏姑娘相识,自然要帮忙才是。”
她心头悲凉,兜兜转转还是得求他么?
“那你的意思是……你有的?”
“嗯。”他点头,见唐音喜笑颜开,又不动声色把话锋一转,“不过这么大一笔银钱,还是要立个借据才好。”
唐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静默了一刻,拧起眉毛道:“沈瑄,相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怕我借钱不还吗?!”
“嗯。”他依旧慢悠悠答应着,见唐音一脸哑然,又淡淡补充,“还收利息。”
“你你你……”
“其实世子那封信说的没错,缺钱的话的确可以找黑街,就是利息高了点,催的还紧,晚一天断一根指头。”沈瑄不甚在意那刀子般的眼神,作势要转身。
“你站住!”唐音追上去,“立借据就立借据,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只是看清了你这个人……小气、扣门、没人情味儿!”
他看天,当没听见,嘴角弯起惬意的笑:“秋高气爽,是个立借据的好日子,走吧。”
说着,便往自己院子里走去,唐音跟在后面暗暗嘀咕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