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磐并不了解这些,跟着老人行走在破旧得接近废墟的居民楼。穿过一道水泥隔离墩,疑似无路之际,转弯又见一幢风格独特的红色三层砖木混合建筑。该建筑和火柴盒式的居民楼完全不同,呈左右中轴对称,首层前廊还有圆拱形装饰。即使外墙脱落些许,整栋楼充满了浓浓的年代感,文艺又雅致。
沈如磐注意到不远处竖着一块德语指示牌:高级专家楼。
她把沉甸甸的纪念品放在门口,刚想请求对方收留自己,老太太先出声挽留:“善良的小姐,进来喝杯热茶,避一避风雪吧。”
沈如磐便这样偶然地找到个容身之所。
她进屋后坐在沙发椅上,抿着热茶,拿眼瞄房间的内饰。
屋子重新翻修过,不论是家具还是日用品都带着东德的特色,无处不流露着怀旧的情绪。
朝南的墙上比较特殊,挂着许多奖牌。其中一枚银光闪闪,牌面刻着传统的奥林匹克标志:高举月桂花冠的胜利女神。
——这是奥运奖牌!
沈如磐惊讶:“您年轻的时候是运动员”
老太太微微一笑,端来茶果请她品尝:“那是我亡夫的奖牌。我们相遇的时候,他是东德境内小有名气的田径运动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西德女大学生。”
冷战时期,东德人不可以过境到西德,更何况是为国家争取荣誉的运动员。沈如磐疑惑地问:“你们是如何结婚的呢”
问题涉及隐私,老太太并不觉得冒犯,反而健谈:“说来话长,他曾经打算偷偷翻越柏林墙和我私奔,没想到在风雪天迷了路;后来他听说东德的运动员拿到奥运金牌便可申请护照自由出境,便在赛场上奋力拼搏,没想到再一次事与愿违,只收获银牌。”
“我觉得他太不容易,索性从西德反向移民过来。不过那时他已经退役,被安排在汽车制造厂里干些力气活。”老太太说到这里,和蔼地笑了笑,“我主动申请来厂里工作,一步一步,从技术员做到车辆工程专家。没想到……”
“怎么了”
“常年的运动生涯让他落了一身疾病,他去世得早。”
沈如磐也是运动员,同样年纪轻轻一身伤病,听到这样的结局,登时愣住。
她的脸上流露出同情,没想到,老夫人比她释怀:“请不要为我悲伤。虽然我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光比较短暂,但我们相处的每一天都感到快乐幸福。”
沈如磐没有恋爱经验,对这种深爱一辈子的爱情故事无法感同身受,忍不住问:“恕我冒昧,您是怎样做到和一个运动员从恋爱到结婚运动员常常闭关训练一走就是大半年,聚少离多,音信全无,性格也和普通人不同,执拗,不轻易妥协……”
她描述得很有代入感,老太太打量她,反道:“你和运动员谈过恋爱”
“我没有,我……只是好奇。”沈如磐咽下嘴边的话,不自然地捧起茶杯抿了口。
沈如磐的父母也是普通人和运动员结合的例子,但两人婚后相处的日子一言难尽。沈如磐无意延续这方面的话题,拿眼瞅瞅墙上的钟,注意到时间接近20点。
她想到应该给费恩报个平安,方才发现手机一直处在没有信号的状态,哪怕关机重启,依然不行。
老太太说:“天气糟糕的时候,这里就是信号盲区。”见外面大雪纷飞,她再次挽留,“雪太大,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再喝杯热茶吧。”
沈如磐想了想:“那,我继续叨扰您。”
“没关系。我独居太久,也想和年轻人说说话。”
于是,在这样一个雪虐风饕的时刻,沈如磐待在温暖如春的房子里,品着热乎乎的红茶,听着壁炉里木头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和一位历经人世沧桑的老太太聊过去的故事。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茶壶都喝空,鹅毛大雪终于转成小雪。
沈如磐再一次重启手机,这回勉强有了格信号。很快,屏幕上弹出数条信息,一部分来自陆楠,日常关怀她的近况。另部分来自费恩,追问她在哪里,提醒她速归。
最后一条,发自陌生的电话号码,内容只四个字:“见字回电。”
她困惑地回拨。
拨号音只响一声电话便被接通。一个男人不轻不重地开口,带着回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准确地吐出她的名字:“沈如磐。”
她怔住,有些难以置信,说话人竟然是萧与时。
“你在哪里手机一直拨不通。”他的声音压得低,语气不明。
沈如磐回过神:“我在外面,这边信号不好,你……”她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可她不是一个缺心眼的人,目光落到窗台上的皑皑白雪,再想到费恩的短信,她什么都明白了。
暴风雪天,她迟迟不归音信全无,费恩肯定以为她出了意外;病人离院期间发生意外,医院要承担责任;费恩情急之下,联系了萧与时。
就像她想象的那样,电话里的男人开口,声音平静,没有蕴含多少情绪:“费恩医生联系我,提到你在潘科区。你说一下地址,我带你回医院。”
她哪里敢劳驾这尊大神:“不用不用,我待会自己坐出租车回去。”
偏偏手机信号又变差了,也不知萧与时回答一句什么,声音破碎,她压根没听清。
沈如磐移动到窗前,喂了几声,通话仍旧不畅。她只好来回走动,也不知走到哪里信号突然好转,萧与时的音线一下子通过听筒清晰无误地传了进来:“天气不好,你根本叫不到车——”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